中毒（十五）
chapter.15
沉郁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城镇，街边昏黄的路灯携带着一方小小的明亮静默于无声。
小猪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警局里却还是灯火通明，荔湾码头的械斗事件还在侦查过程中，这一夜只怕还有得忙。
刘薪坐在办公室里眉头紧锁。
这一次械斗来得很突然，至少对于刘薪来说是这样。以往每一次活动他都能从线人那里提前得到或多或少的情报，而这一次他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足以证明这一次活动计划得有多秘密，可最蹊跷的地方在于，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一个连自己都未得到半分情报的活动，林兆瑜却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对这次突然袭击做出了万全的准备。
没有一丝头绪，刘薪苦恼地抓着头发，只能等着线人那边能不能传过来一些有效的情报了。
同样灯火通明的还有城北仓库的办公楼。
一楼大堂里熙熙攘攘地站了一群人，偶然有人小声地唏嘘几句，也不敢大声造次。张艺兴也带着小宇等几个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个男孩不大清楚发生什么事，只是看着眼前严肃的气氛也不敢大肆询问，只扯扯张艺兴小声地好奇着，张艺兴也不答话，只是把手指比在唇上让他们不要说话。
二楼的办公室里则是与一楼完全不同的景况——一张楠木桌子，旁边围坐着寥寥几人，个个神情凝重，不发一语。
黄磊双手撑在面前的手杖上，紧紧地抿着嘴，眼神定定地不知望向什么地方。
“这以后也不知道是谁的天下了。”沙哑的男声略带点戏谑，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
“反正总不会是我们的，”旁边斜靠着椅背的男生接腔道，“几位大哥这种时候难道就没点其他的心思么？”
“其他的心思？能有什么心思。我们这些个小角色难道还能翻出什么名堂？”
问话的男生听见这话不觉有些索然无味，又拿出手机兀自玩着，也不再出声。
断断续续的对话穿耳而过，黄磊千头万绪的，一句也没有听进心里去。
太突然了，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跟着发爷的这些年，黄磊不是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有过许多胆战心惊的时刻，但硬着头皮也都过来了，不管是之前从帮派斗争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日子，还是后来失了势不得志的日子，至少这个帮派中，有发爷在一日，总也还是能得一日的心安。
但发爷竟然就这样突然地去了，这是黄磊万万想不到的事。
挂掉那通电话的时候，黄磊几乎要把手机摔在地上。他急急忙忙地站起身，连手边的拐杖都忘了拿，还是小宇提醒着他才回过神来。
匆忙拦了辆车，心神不定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通知张艺兴带着人也跟着过去。
坐在车上，车窗外除了一片浓墨什么也看不清。黄磊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脑海里的千丝万缕纠成一团乱麻，他要从这里面牵出一缕线头。
不能慌，越是这样的时候，更不能慌。
发爷没有儿女妻室，常年跟在身边的苏进黄渤等人早就去了医院处理后事，黄磊身份不够，只能守在城北的仓库里等消息。
黄磊是第一个到达的人，随后才渐渐人多了起来，张艺兴到的时候只与黄磊对了个眼神就默默找个位置坐着不作声了。
张艺兴对发爷过世的消息说不上有多大的感触，虽然自己也是淮帮中的一份子，也一直都得着发爷的庇护，但说到底，他只是为了师傅办事儿，至于其他的，他不在乎，也懒得去在乎。只是，他心里也清楚，发爷对于师傅来说，实在是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发爷因着早年间师傅的救命之恩私心里一直暗暗护着师傅，就凭着苏进那容不下人的心思，只怕师傅早就被逼得在帮中混不下去了。之前就已经毫无遮掩地将矛头指向了过来，现在发爷走了，苏进原本就在帮里又掌着不小的权，万一他之后又来赶尽杀绝，师傅恐怕是很难再逃过一劫了。
师傅逃不过，他张艺兴自然也逃不过。
以后该怎么办，必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师傅一起好好打算一番了。
时间以清晰可辨的声音在空气里一分一秒地流逝，办公室里自刚才那短促的交谈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从聚集到仓库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
每个人都在焦急地等着消息传来，也在心里盘算着各自的小心思。
转动门把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门口。
苏进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踱了进来，原本空荡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逼仄起来。
依旧没人发话，只有拖动座椅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苏进在上座落座，其他人也都各自坐稳。
“发爷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这淮帮以后如何，我们也该好好打算了，在座各位都是帮里的老人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黄磊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张艺兴一见师傅就立马跑上前去。黄磊的脸色很不好，比之前还要不好，张艺兴大约猜到了原因，却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其他的几个男孩子早就撑不住快要睡过去，一见众人都散了，也无心多留，麻利的出了门就各自回去了。
而张艺兴只默默跟在黄磊身边，沿着路边慢慢走着。
必须承认，跟了师傅这么多年，张艺兴还是很难看懂他的心思。
那个背影在他前面一步一拐地前进着，看起来有些许的吃力，许多年前，在他的腿还康健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走在他前面，带着尚还年幼的落魄狼狈的他，走进了曾经被他认为是这辈子最安心温暖的地方。
可是，那个地方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师傅也再也迈不出那样流畅的步伐。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能为师傅做的，似乎一直以来就只是默默听着他的话，跟在他身旁，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给他带来过不少的麻烦。
“师傅……”小到几乎被风一吹就散落不见的声音，张艺兴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这黑夜的宁静。
黄磊停下脚步，从背影都可以看出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艺兴，你走吧，不用再陪着我了。”
“师傅。”除了这句师傅，张艺兴似乎再想不出其他的话了。
“我是不可能再从头来过了，可你还有机会。”
“师傅，我不会走的。”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犟得很。”
“师傅……”张艺兴还想说些什么，但即刻就被黄磊打断。
“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师傅，我就一句话，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张艺兴攥着拳头，虽不大声，一字一句却是坚定不移，“师傅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张艺兴走到大路上，天还没亮，街上偶然驶过一两辆车，整条街上除了张艺兴望不到别人，他觉得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游魂。
也是，他本来就没有家的，从五岁那年开始，他就没有家了。后来跟着师傅，勉强算有了个栖身之所，现在在外面租着房子，但那也不是家。
张艺兴很想笑，原来这么多年来，他和一个游魂也没什么分别，他蹲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瞎划拉起来，不自觉地居然写了一个家字。
家。该是什么样才叫家。
某些模糊的影像渐渐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被敲门声吵得睁开眼的时候孙红雷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躺在床上又认真听了一会儿才确定真的是有人在敲门。
瞥一眼窗外，天都还没亮，孙红雷带着怨气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揉着眼一边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已经准备好的骂骂咧咧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不敢相信的孙红雷忍不住又揉了揉眼。
门外的人什么都没说，抬起双臂就抱住了孙红雷。
孙红雷一阵莫名其妙，但手却自然地抬起来揽住了怀中人的双肩，他感觉到他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肩头上，双臂不禁又拥得紧了些。
嗯，这就是家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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