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二十六）
chapter.26
黄渤的目光沉在低垂的眼帘里，直直地仿佛要楔进眼前的那块桌面里。
这老爷子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黄渤揉搓着手里尚未被点燃的烟，原本平展的卷烟纸皱得几乎要撕裂开。
他与吴添其实从来没有过正式的见面，当年吴家兄弟叱咤风云的时候，他不过是街边一个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收保护费时专门用来虚张声势撑场面的小喽啰，而等到他真正有机会站到这些老大们面前的时候，吴添已经金盆洗手了好些年了。
但他只消一眼就能认出这个老爷子。
这兄弟俩太像了，眉宇间的神采，说话的腔调，甚至连潜藏在手背里虬曲的青筋都那么相似，就像天空投射到湖面的镜像一般。
可又并不完全如此。他比吴发更多了些什么。
多了些什么呢？
黄渤在脑袋里整合出吴发的影子一点点重叠到吴添身上。
一切都贴合在一起。老爷子就像从前的吴发一样姿态淡然地坐在桌前，熟练地指点着这里的一切，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他对这里的了如指掌，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黄渤在老爷子静流般平稳的话语间终于恍然大悟，之前的熟悉感顷刻间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岩浆灼烧着黄渤的心脏。
这很可怕。
要有多么强大和密集的信息源才能支撑得了一个脱离帮派快要十年的人在这一刻的有条不紊，黄渤光是想想都要倒吸一口冷气。
而更可怕的是，这个老爷子比吴发还要更平和，更沉静。
他熟悉吴发，所以吴发的城墙即使堆得再高再坚固，他也可以在细微的动作或眼神里找到一丝缝隙窥见城池。可是吴添的城墙建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连城池的方位在哪里都找不到。
天有不测风云，可好歹看得见风起云涌，知道大雨将至，但一滩静水，看上去波澜不惊，却未必看得到暗流涌动。
脆弱的卷烟纸上终于现出枯萎的颜色，掉了几丝在桌面上，黄渤把烟揉进了掌心。
这一个多月以来，淮帮的麻烦就没有停过。
刚开始还只是一些小混混小打小闹地在地盘上撒撒野，直到一个月前，从国外运来的一船货刚靠近港口就迎来了一阵警笛声，货被端了不说，人还进去了好几个。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几个位置隐蔽的仓库同时遭遇了袭击，货都被沉了海。淮帮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阵势，事发第二天上火上得差点没掀了城北仓库的屋顶。
可是气急败坏过后也就没了动静，因为没有人知道消息到底是哪里透出去的，苏进为了平复众怒安抚着大家回去等消息，可是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再聚齐所有人时，只是莫名其妙地拎出来一个死人，说他是内鬼，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猜测和怀疑弥散开来，拉紧了人心上的弓弦，苏进的死讯骤然而至，没有绷断弓弦，直接折了弓把。
接下来，无非是你争我夺，鱼死网破。
但现在有了一只大网，把一切都笼罩在里面，所有的心怀鬼胎都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只是黄渤不在乎这些，他真正在意的是拉动大网的那个人——黄磊立在吴添座椅之后，神色里浮动着一片冰原。
那明明是他最熟悉却又完全不熟悉的一个人。
不明白，有太多事情不明白。
整整一场的地动山摇。
从城北回到市内，一路上纠缠的雨声总算在接近正午的时候收敛在依旧沉积的雨云里。
墓园里一片寂静，墓碑陷在灰暗的空气里和周边融为一体。
一个黯然的身影在空寂中格外显眼，站在黄渤正要前往的目的地，他远远地停在树下，隐约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
是张艺兴。
直等到他离开，黄渤才走上前去。
他来看望的是一个女人和孩子，就葬在何擎玮旁边——那是他的妻子和女儿，黄渤曾经见过她们的照片。
停留的时间并不太长就离开了，上了车却没有直接回到住处，反而是往着相反的方向去。
再次停留的地方是一个小区，对着记忆找到了一扇房门，摸出口袋里单独放置的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完完全全的家的样子，一切都有温度，好像上一秒还有一家人坐在饭桌前一起吃饭，看着电视里的节目谈论说笑。
直到出门前的最后一刻，黄渤也不忍心戳破这里的温度，他重新拉好落地窗前的窗帘，摆放好桌上的水杯，甚至在门廊留下了一盏小小的夜灯。
再无别处可去。黄渤站在电梯前看着数字慢慢增加，整个人却垂缀着要掉进无底的黑暗里。
门缓缓打开，几个年轻人从里面踏出来，黄渤心不在焉地往前迈步，却被叫住。
“您好，请问你是何先生的朋友吗？”为首的年轻人礼貌地询问道，黄渤这才抬头与年轻人目光交汇，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打量之间看到了年轻人胸前挂着的工作证，才猛然想起之前曾在吴发的灵堂外见过他。
是警察——黄渤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警觉，斟酌了半分才答了一句是。
“那麻烦您协助一下调查，我想问您几个问题可以吗？”
“好。”
发现门依然反锁着的时候张艺兴就知道孙红雷还没有回来。饭桌上还放着冷透了的煎蛋和面包，和这屋子里一样。
他给他打过电话，他只回短信说了一句你别担心我没事。
只要有这一句就够了，张艺兴想。他只想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他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的孙红雷。
他背对着他，坚实的肩膀颤抖得像被雨打落的蜻蜓的翅膀。他抱着他，快要被这颤抖给震碎。
他不记得他们这样僵持了多久，他只记得孙红雷转过身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拥住他，看见孙红雷通红失神的双眼，看见孙红雷低下头然后吻着他。
我只有你了。他沙哑着喉咙说。
他记得自己一直哭着，哭到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要流干了。
好累。好累啊。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孙红雷抱着他把他放到了床上，他明明很努力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感觉孙红雷握着他的手，他紧紧回握过去，他觉得自己一定弄疼孙红雷了，可他什么也不想管。
我不会走，你也不要走。
回到卧室张艺兴才发觉孙红雷其实回来过——原本摆在书架上他们俩和琪琪的合照不见了，他记得出门前还摆在那里的。不只是那张照片，几乎所有与琪琪有关的东西都被孙红雷收起来了。
孙红雷在逃避，张艺兴很清楚。整整半个月来，孙红雷从来闭口不谈这件事，他甚至连琪琪的墓地都没有去过。他已经逃得够久了，直到今天早上他才终于把孙红雷从幽深的暗流里拉出来，可现在他似乎又要走回去了。
这不是好现象。张艺兴翻箱倒柜地搜寻起那些被孙红雷藏起来的东西，他不能让孙红雷继续下去了，而他也会永远在孙红雷身边陪他面对这一切。
无头苍蝇似的找寻在卧室里蔓延开来，他打开了所有的柜子都没有找到一丝踪迹。
他坐在地上一脸沮丧，一抬眼突然看见书柜上放着几个盒子。他麻利地搬来梯子，很快就攀上去取下了盒子。
还离家老远的时候孙红雷就开始仰着头注视一扇窗户，他无数次这样仰望过，那个方位熟悉到他都不用数都可以直接锁定，所以他清楚地看见那里是一方黑暗。
张艺兴还没回来吗？他有些焦虑地踏上电梯，酒精的作用却让他的动作有些不稳，手指虚晃了两下才按上楼层键。
他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多酒，或者干脆说直接点，自从张艺兴和他住在一起后，他就再也没有喝得这么醉过，哪怕是今天，他也是因为告诉了张艺兴他没事所以才及时放了杯子，不然他还真是想在酒吧里烂醉如泥一次。
一进门就先环顾四周一趟，没有张艺兴的影子，孙红雷又挪着步子进了卧室，一开灯才看见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的张艺兴。
心上的石头顿时落了地。
“傻小子坐地上干嘛，地上凉快起来，”孙红雷心急地走过去架着张艺兴的胳膊就要把他抱起来，“怎么不开灯呢？”
张艺兴借着力站起来，也不答话，只是一下就搂住了孙红雷的脖子。孙红雷回抱过去，笑着抚着小孩的背：“小傻子，我就在这儿呢，没事儿。”
“你喝酒了？”
“就一点儿。”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孙红雷不想把一身的酒气全沾到张艺兴身上，扶着小孩的腰想把他先拉下来，可张艺兴搂得紧紧的，怎么也不愿放手。
“怎么了？”孙红雷干脆也不动作了，只是柔声问道。
“我找东西的时候把书架上的盒子拿下来了。”
张艺兴几乎是贴着孙红雷的耳朵在说话，每个字细微到快要听不见。
“那是你的枪吗？”
to be continued...
一晃我居然都两个月没更新了真是可怕......
而且感觉剧情越来越狗血了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第三季开播前我有没有希望完结呢【望天......
还是感谢还记得这篇文的小天使们吧，给你们大大的❤。
等这篇文完结的时候，我说不定会给你们大惊喜哦【感觉这个人是在满嘴跑火车是怎么回事儿
总之，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你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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